整個星期,我暈頭轉向地在波士頓地區(qū)找房子。說起來是件大喜事:我一不留神得到了MIT(麻省理工學院)的獎學金,要去那里進修一年。說實在的,我在激動之余,免不了有那么一點兒心慌。畢竟,那所著名的高等學府可不是誰想進就能進得去的,而且我這個文科出身的“半桶水”要去那里念科技新聞專業(yè)--不是一般的新聞, 而是“科技”新聞!發(fā)給我獎學金的那個教授先生準是老眼昏花勾錯了名字。
MIT所在的劍橋是一座典型的大學城,它的地理構成可以簡單地劃分為4塊:哈佛以內(nèi),哈佛以外;MIT以內(nèi),MIT以外。
我曾在另一個大學城伯克利混了10年,打工。劍橋看起來跟伯克利差不太多,滿街遍地的男女學生,城市里一切設施的建立無不圍繞著學生和教職員工的實際需求。 我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向在校學生提供免費上網(wǎng)服務,無論任何時候,喝咖啡的人總是 至少有一半埋頭于手提電腦,屏幕上同時開著七八個窗口。他們不是在聊天兒,而是 在演算機械工程或是計算機的問題。
麻省理工學院的學生都不是等閑之輩。乍一看,這里像一個geek(科技怪才)一族的樂園。假如哪天一塊石頭從天而降砸在校園里,十有八九會砸在某個一天到晚琢磨“開放源代碼軟件與自由軟件之異同點”的電腦狂人的腦袋上,或者砸在某個正在思考“人工智能的真實用途以及生命科學的倫理意義”的家伙頭上。但另一方面,學校也不是象牙塔。在校園周圍,森林似的圍著厚厚一圈公司企業(yè)的辦公樓,西北角上新辟出了一塊高科技開發(fā)區(qū),叫做“科技園@MIT”,這個奇怪的名字代表了一片介于科研與工業(yè)之間的灰色地帶。
一提到“科研”兩個字,總是免不了跟大學、公司、政府糾纏不清。它們之間的 曖昧關系簡直就像一種三角戀愛的怪圈。當你漫步在MIT附近時,你能真切地感受到 這種“戀愛關系”的存在。它不只存在,而且已經(jīng)開花結果,果實就是劍橋城里那些 石砌磚壘、鋼筋水泥的建筑物。我不是聳人聽聞。比如,MIT東門兩旁的大樓是屬于 Forrester公司和其他一些公司的,看上去跟教學樓不分彼此,令人搞不清哪塊是工業(yè)園,哪塊是校區(qū)。
從前,當我還是一名只知讀書的書呆子時,我對校園之外的“現(xiàn)實世界”可以說 是渾然不覺。如今,在“現(xiàn)實世界”里生活了若干年后又陰差陽錯地回到校園,我突 然開始想到一些以前從來不曾想到的問題。
成立這樣一所(我們稱之為“大學”的)機構,把一大批聰明絕頂?shù)哪贻p人招收 進來,統(tǒng)統(tǒng)關在這個小小的城市里,年復一年地關在里面,這樣做到底有什么意義? 置身于這些可愛的MIT才子中間,打量著他們T恤衫上用科技術語寫的各種俏皮話、雙 關語,我既感受到了智力上的愉悅,同時又不免產(chǎn)生某種非常奇怪的感覺———這里 好像是一個動物園!我仿佛漫步在一只巨大的鐵籠子周圍,鐵籠子上掛著一塊招牌, 寫道:“geek自然生態(tài)保護園”。遺憾的是,正如動物園一樣,這里的一切都談不上“自然”,而是人工的產(chǎn)物,并且完全是封閉式的。
大學城與外部世界的割裂局面使我困惑。為了使學生專注于學業(yè)不受干擾,大學 把外部世界拒之門外;同時,為了使學生的自由思想不波及外部世界,大學把學生關 在了里面。這兩種手段是同等重要的。MIT的辦學方針一再強調(diào)說,MIT是一座使 人“學會思考”的學府,也確實如此。這是腦力勞動者的高度集中化使然??上?,學 生的思想很難走出校園。很大程度上,校園變成了思想者的集中營。
這就是我--一個在“外面”混跡多年后又突然重返知識殿堂的老學生,在走進鐵 籠子之前的思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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